2004年12月16-20日
化疗室前的通道上,还没有其他病患或家属。老姜来回走了几圈,听到化疗室里的仪器声响了以后,重新坐回廊道一侧的椅子上。他的裤子布料很滑,加上连排座椅倾斜度有点高,他坐在上面总是往下出溜。他便用后背紧紧顶住椅子后面。这椅子的倾斜度倒是有点像审讯室里让嫌疑人坐的椅子,以不让人舒服为目的。
他从黑色皮包里,拿出妻子的淡蓝色软呢帽,握在手里抚摸起来。妻子往年冬天其实都没有戴帽子的习惯,只是自上一次化疗过后,头发开始掉落,便在街边的集市摊前,挑中了这款帽子。
“质量不错,主要价钱不贵。”她这么形容后,并当场戴在了自己的头上,笑着问他好不好看。妻子自从和他结婚以来,几乎甚少开口,主动提出买自己需要的东西。在生活面前,她似乎主动剥除了一切女人本该有的装扮需求。
而今,就算她买下的这顶淡蓝色软呢帽,也并非为了穿搭好看,而只是为了避免让人看到疾病已经将她摧残到了什么程度。
在回镇子的公共汽车上,他扶她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上。她睡着了,但睡眠极浅,每到一个站点停车,乘务员报站时,她就会缓缓睁开眼睛,确认是不是已经到了清远。
到家还有几站地时,她便不睡了。她问他这个疗程的化疗还有几次。三次,他回答。她说她不想做了,紧接着就给他算了一笔账,说明自己放弃化疗是多么正确的做法。他让她别说了。“钱的事情,你不用操心,就是借钱,我也会帮你彻底完成所有疗程的。”
“我只怕你很快就会到了无处可借的地步。”沉默了片刻后,她补充说,“我了解我的身体状况,化疗已经没那么重要了。”
他欲言又止,如果说出让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,他怕她会穷根纠底问个没完,而他根本没想好该向她如何解释。
从镇上的公共汽车走回家时,他们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。到了家,她说她想先去睡一会儿,他在厨房煮面条。锅中的水烧开,他正要下面条,她走进厨房,说下午让他去参加一下学校的家长会,“以前都是我去的,以后你得学着去了。”
“面条快好了,你吃完再去睡吧。”他努力将两人的对话拉入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里。这是逃避,他心知肚明。
来到教室的时候,家长会已经开了一半了。
他只想找个后排座位坐下,却发现座位都沾满了。余岚从讲台桌前走下来,把他带到前排座位前,跟儿子在一起,他其实并不想坐在前头。在来的路上,安腾就给他打来电话,不断催促他赶快回所里,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。老姜说他去家长会小坐一会儿,就回去。
老姜一直摆弄着手机,安腾不断打过电话来,他一次次地挂断。安腾不再打来了,他看了看表,翻开手机盖,将手机扣在耳朵上,假装有电话打过来,走了出去。
“我查到了这个周锐,几天前去镇上的卫生所包扎过。”老姜刚刚走进所里的办公室,安腾上来难掩激动,“那天就是麦地被烧的那一天。我就说这个周锐一定有问题,一定有问题。”
“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?”老姜问。
安腾说是和杨羽钟一起去的,他已经找杨羽钟问了话,杨羽钟说那天周锐找他,说自己摔伤了脸,来问杨羽钟镇上有没有卫生所。杨羽钟把他带了过去,但更多的事情,杨羽钟便不知道了。安腾说自己今天就要去市局,申请异地办案,把周锐真实身份给弄个清楚。
他在派出所的大院里骑上摩托车,油门声照例放得很大声,开走了。
安腾走后,老姜拉开自己办公室的抽屉,那上面是每次化疗的账本,短短几次化疗、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其他治疗费用,一共已经花费了五万多。他害怕妻子看到她算这笔账,所以每次都是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,才悄悄从抽屉拿出账本。他没心思去按照安腾所说,去跟踪周锐。
和秦源约在晚上十二点半见面,地点是他的办公室。这个时间段想来是秦源精心考虑过的,倒后半夜班的化工厂员工已经进入了车间开始工作,前半夜班的员工也已经离开了家。老姜来到秦源的办公室门前,却发现灯暗着,门也上了锁。他没打电话,而是依靠在办公室的墙壁上。
他知道秦源是个很有条理、也很守时的人,不会忘了他们见面的时间。果然,几分钟后,一辆汽车从厂房里开了过来,是秦源的车,他十分肯定。
“嫂子最近怎么样,又去化疗了吗?”当他们坐在办公室,秦源给老姜递上香烟时问道。
他说今天上午刚刚去过,还有三次,第一个疗程就该结束。秦源给老姜又倒上热茶,问他最近陈自力的事情,安腾还在查吗?
“从陈自力死以后,他就没断过这个念想。”老姜说,“这两天,他有了一个重要的收获。”紧接着,他就把安腾近两天告诉他的有关周锐的事情,完完整整向秦源讲了一遍。
秦源听完后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,他明白,这是因为安腾调查的方向和秦源的预期相差太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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